2020-2021年,由陕西省考古研究院、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组成的周原考古队开展工作,寻找西周城址和先周时期的大型建筑。通过调查、铲刮断面、钻探、试掘、大面积揭露等手段,确认了周原西周城址,发掘城门一座、先周和战国时期大型夯土建筑各一处。
一 西周城址
周原西周城址的探索始于上世纪80年代。经几代人的不懈努力,至本次工作开始前,已经掌握了各类遗存分布的大量信息,并在凤雏村南确认一“条状夯土遗迹”(现确定为北城墙)。综合这些信息,我们观察到王家沟有方折的转角,且与G30、G9、G18等西周沟渠围合成长方形,由此推测这个范围可能存在城址,沟渠的一部分是护城壕。通过两年的验证工作,可以明确此即城址小城。
1小城
小城位于周原遗址的西北部,东西约1480米,南北约1065米,整体呈规整的长方形,方向352°,面积约175万平方米。城址北、东、南三面有人工城壕,西面以王家沟为壕(图1)。
图1 周原西周城址
东城墙:起自齐家村北,至云塘水池转向东北,于强家村西与北墙交汇。城墙只存基槽,宽约8米,部分被后期道路叠压。开设解剖沟一条,可见基槽残深0.8米,保存夯土13层,层厚0.06–0.12米。夯土被西周中期的灰坑打破。东墙以东14.9米为城壕(G18),口宽21.2米、底宽7.2米、最深3.75米,有5次清淤行为(图2)。
图2 小城东墙、东城壕剖面(齐镇T1)
南城墙:自王家沟转角至齐家村北,保存基槽宽25米。平面揭露一段10米长的城墙,并辅以断坎剖面了解结构,可见基槽由6块平行的夯土组成,每块宽4.2–5.7米,厚0.6-0.8米(图3)。夯土下叠压商周之际的灰坑,又被西周晚期灰坑打破。
图3 小城南墙(礼村北T1)
西城墙:自凤雏村西至贺家村西,距王家沟30-50米。开设解剖沟两条,可见墙基宽12.5-13米,由三块平行的夯土组成,夯土厚0.6-0.85米。墙基上发现商周之际的奠基小墓,又被多座西周晚期灰坑打破(图4)。
图4 小城西墙(董家T1)
小城墙的验证工作共开设探沟4条、铲刮断坎5处。工作表明城墙始建于商周之际至西周早期。
2大城
小城验证工作进行的同时,鉴于周原遗址的大量遗存分布在小城以东,我们开始考虑城外东、东南是否还有大城的问题。根据以往记录的部分夯土地点呈线状分布的线索,我们调查发现了大城南墙和东墙,再通过钻探和四处发掘、三处剖面,确认了大城。
大城位于小城东南,基本包括了周原遗址的核心部分。北起强家-云塘(即内城北墙延长线);东至下雾子-召陈,南达庄白-刘家北,西抵王家沟。东西约2700米,南北约1800米,形状规整,方向352°,面积约520万平方米。除西南城墙因取土破坏无存,其他部分大都保存有断续的夯土基槽。
东墙与门:东墙自下雾子村东至召陈村南,长1770、宽5米。在召陈建筑基址的东北有90米长的一段基槽宽约10米。全面揭露后发现门道,长17、宽5.3米,南北两壁有单独夯筑的薄墙(图5)。门道曾遭火焚,被倒塌的红烧土覆盖,地面上出土西周晚期的铜器腹部残片(图6)。门道北侧有嵌入城墙的门塾,面阔7.5、进深8.9米(图7)。城内一侧连接曲尺形夯土台,限定了入城后要向南转向,类似瓮城结构(图8-10)。门道南侧的城墙内外各发现马坑一座(图11),可能是与城门有关的祭祀遗存。
图5 召陈东墙和门
图6 门道内出土的铜器残片
图7 门塾和倒塌堆积
图8-10 城门复原
图11 城门旁的马坑
东南城角:位于召陈村东南,平面揭露完整,可见纵横的夯土板块。南墙宽7.5米,东墙宽7.2米(图12)。解剖显示夯土厚0.65米,夯层清晰,厚约0.08米,下压西周晚期灰沟或灰坑。夯土内出土西周晚期陶鬲。
图12 召陈东南城角
南墙:自召陈村东南至礼村西南,长2415米、宽约10米。平面揭露两处,铲刮断面3处,可知基槽内有4块平行夯土,基槽底部不平,深的地方可达2米,遇生土则不深挖基槽。夯土内包含西周晚期陶片,又被西周晚期灰坑打破(图13-15)。
图13 大城南墙(礼村南T1)
图14 大城南墙(礼村南断坎)
图15 大城南墙(齐家南T1)
二 大型建筑基址
以往工作显示,周原遗址是关中西部商时期面积最大的聚落;王家嘴、双庵一带曾多次出土铜器墓,但能够解决聚落性质的科学发掘材料非常缺乏。为了探寻先周国家的中心,我们在王家嘴区域开展钻探,发现一种杂质很多的硬土。经试掘认为可能是夯土,遂结合2020年北京大学本科田野考古实习、国家文物局田野实践训练进行了大面积揭露,发现先周时期、战国晚期大型建筑各一座。
1先周时期大型建筑(F1)
一号建筑基址位于王家嘴中北部。东西宽38米,南北长约58米,总面积逾2200平方米。已揭露南部的28米,由正堂、东西厢房、前后庭院、附属建筑等组成。建筑正堂宽19、进深12.5米,是一座面阔6间、进深3间、前面有廊的房屋。推测整体结构为前堂后室,类似凤雏甲组建筑(图16-18)。
图16 王家嘴1号建筑基址
图17-18 王家嘴一号建筑复原
基址的台基部分已被战国文化层和明清堆积平毁,但保存了上百个夯土础坑,可见规整的柱网布局(图19)。四周庭院多处保存路土。
图19 王家嘴1号基址础坑
建筑地基保存厚至1米,其下叠压着商代京当型晚期、仰韶、龙山时代的灰坑。地基用土取自原地,混匀筛选后夯打,所以土质驳杂(图20)。
图20 王家嘴1号基址夯土基础
F1夯土被先周晚期小型墓葬、瓮棺和灰坑打破,前后庭院里埋有6座先周晚期小墓,并经碳十四测年,年代上限为京当型晚期,下限为先周晚期(图21)。
图21 打破夯土单位出土陶鬲
2战国晚期大型建筑(F2)
二号建筑基址位于一号基址以西25米,东西宽41米,南北长30 米,面积1200平方米。基址四角没有夯土,发现有踩踏面。基址内由10道贯通的墙基槽分隔成9条,每条内不规则分布着大量柱础坑,础坑直径0.4-1米(图22)。
图22 王家嘴2号基址
二号建筑的夯土也是就地取用早期文化层,杂质多而小,夯打得更加坚硬。基址被20多座战国晚期瓮棺打破,解剖时发现夯土内包含战国晚期陶片,因此年代为战国晚期。
建筑废弃地层中出土带“公”字铭文的陶量(图23),结合建筑特殊的形制、密集的木柱,推测可能是干栏式的大型粮仓。
图23 “公”铭陶量
三 学术意义
周原西周城址规模宏大,布局严谨,为进一步探讨周原遗址的性质提供了重要证据。周原以往被认为是“周人的宗教中心”“贵族的聚居地”。此次发现的城址为西周时期规模最大的城址,形状方正、规划明显,足以改变以往“散居聚落”的认识。自战国以来,周原在传统的西周历史叙事中没有清晰定位。但考古遗存和出土西周金文却反映周原是西周最重要的都城,有学者甚至提出周原才是文字材料中的“宗周”。新的考古发现支持这种认识,或将改变两千年来的传统看法,推动相关领域的研究。
城址的发现给以往所知遗迹提供了参照背景,向廓清城市布局结构迈出了重要一步。例如:召陈建筑群紧靠外城东墙,不会是王室宫殿建筑,可能是城市的功能性建筑;云塘至齐家的制骨、玉石、铸铜工场均位于小城东墙附近,远离城市中心;凤雏建筑群位于小城北部正中,方向与城址完全一致,结合周围存在的大面积夯土,小城北部应是宫殿区。各级贵族的青铜器窖藏绝大多数发现于小城之外,暗示西周晚期时小城相当于王城,小城以东、以南则是郭城。
王家嘴一号建筑是考古首次发现年代明确的先周时期大型建筑,其规模和复杂程度均出人意料。钻探发现王家嘴区域还有大面积夯土,这为确证先周国家中心的位置提供了证据,为深入研究先周国家的形成打下了基础。王家嘴遗址区三面临沟,低而近水,东北距地形高亢开阔的西周城址0.6千米。从自然地形到规划方正的城市,反映着周王朝的建立过程。
图24 刘家墓地M59出土“美阳”陶文
王家嘴二号建筑形式特殊,可能是战国晚期大型的官方粮仓。当时的官仓设置于县乡以上。王家嘴周边多次出土“美亭”陶文,此次在刘家墓地我们也发掘出了两例“美阳”陶文(图24)。近两年的工作表明,王家嘴至刘家一带的战国遗存相当丰富。过去认为美阳县在法门镇一带,新的发现为确认美阳县的位置提供了依据。《汉书·地理志》:“美阳,禹贡岐山在西北。中水乡,周大王所邑。有高泉宫,秦宣太后起也”。二号建筑不仅是难得一见的战国基层官仓实例,丰富了周原遗址内涵,而且与文献记载若合符节,增强了我们认定遗址性质的信心。
(图文转自:“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