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多人学生时代的印象中,必然少不了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这里的大眼睛不是别的事情,正是指曾火遍全国并被载入课本的希望工程“我想上学”主题的那张照片。
在那张照片被刊登出来的时候,看到的人无一不被震撼,大家都被小女孩那忧郁而明亮的眼神触动了。
那张照片最终被中国青少年发展基金会作为了希望工程的标志,成为一代人的记忆。
这张照片拍摄的时间是1991年,拍摄者是文化馆的摄影记者解海龙,而照片主人公是当时年仅八岁的苏明娟。
如今,时间已经过去三十一年了,曾经的小女孩也已经长成了大人。时过境迁,在进入新世纪后的今天,她又有着怎样的经历呢?
故事要从1991年讲起,其发生在大别山腹地的金寨县。这里的金寨县位于安徽省的西部边陲,地处大别山之中,既是安徽面积最大和人口最多的一个山区县。
金寨也是诞育很多位新中国开国将领的红色摇篮,开国上将洪学智就出生在这里,此外还有八位中将和数不胜数的少将。
然而,尽管金寨县是一个钟灵毓秀的宝地,却也因为地处偏僻而十分闭塞和落后。
在广袤的山区中,坐落着的一户户人家,无不是以种地为生,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而我们今天故事的主角苏明娟就出生在这样一个普通的农民家庭。
往往经济落后的地方,其教育资源也是十分匮乏的,而教育落后又必然限制地区的发展潜力,形成一个恶性循环。这一点不仅体现在金寨县,广大农村地区都面临这样的问题。
苏家祖祖辈辈就是过着十分贫困的生活,一直到苏明娟的父亲这一代,尽管其常年辛勤劳动,所得收获也仅仅只能满足三个月的生活所需,另外的部分还需要通过砍柴、捕鱼、做草鞋等方式来弥补。
如果人连最基本的衣食都保证不了,又何谈读书识字呢?
新中国成立后,教育事业已经得到长足的发展,给了很多农村孩子上学的机会。
但在上世纪80,90年代,农村地区经济还未腾飞的年代,很多农村孩子想要上学首先就要过学费这一关。
眼看着苏明娟已经快八岁了,到了上学的年纪,但母亲却犯难了。
因为如果上学的话,苏明娟每学期的学杂费要交七十块钱,对于九十年代初的中国农民,这不是一个小数目。
往往在这个时候,很多家庭就会放弃让孩子入学,但好在苏明娟的父亲苏有良是一个十分开明的人,他没有性别上的偏见,也懂得让孩子读书的好处,所以坚持要让苏明娟去读书。
但学费从哪里来呢?为了给孩子凑学费,苏有良一到闲暇时间就去河里捉鱼或者去山上砍柴,然后将收获拿到城里去贩卖。
在攒了很久之后,苏有良终于凑齐了孩子上学需要的费用。
于是,在当年九月的时候,苏明娟如期进入了三合乡的张湾小学,成为了一名一年级新生。
因为家住山区,而学校距离苏明娟的家有两公里的山路,为了按时上课,苏明娟只能每天天不亮就起床,然后徒步去上学,等到晚上再回来。
对于年仅七岁的孩子来说,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苏明娟每天都坚持着,走在洒满朝晖的山路上,对她而言那就是通向未来的平坦大道。
相信很多来自那个年代的农村青年对童年的求学经历都有深刻印象,低矮的土坯房、漏风的木窗、破烂不堪的桌椅、昏黄的电灯......有些连电灯都没有,而苏明娟所就读的学校甚至装不起窗玻璃,只能用塑料布蒙住窗户,一到冬天,那将是最难熬的时候。
但即便是如此,苏明娟学习却很认真,这一切只源于她深知学习机会的来之不易。
彼时的苏明娟,一开始就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家庭是无法长期支撑自己的教育花费的,不知道那一天,她就会辍学,然后和大部分的农村女孩一样早早嫁人,重复她们平凡而贫乏的人生。
怀着这样的忧虑,苏明娟异常珍惜在学校的这段美好的日子,生怕它突然就从自己的指尖溜走。
从这里我们就能明白,为什么国家要开展“希望工程”这一事业,中国的基层教育确实已经到了亟待发展的时候,足够的受教育人口才能支撑起我们的大国梦,而这必然不能忽略基数庞大的偏远农村地区的孩童。
1986年,国家正式开始实施九年义务教育,全面推广基础教育。
而又从1989年开始,在共青团中央和中国青少年发展基金会的牵头下,一项名为“希望工程”的以救助贫困地区失学儿童为目的的公益事业轰轰烈烈地展开了。
在这一伟大事业的感召下,摄影师解海龙也带着自己的相机,用镜头去传递希望。
这个曾服役于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北海舰队,经由部队转业而成为摄影师的中年男人,用自己的双脚走遍了全国二十多个省的一百多个县,就其中贫困落后的农村开始了自己的记录生活。
就在1991年的五月份,解海龙来到了金寨县三合乡,并第一时间走进了张湾小学。
看着那破烂的校舍、满是黄土的操场以及简陋的设施,大学出身的解海龙很有感触,不禁感慨于教育事业发展的任重道远。
而看了这么多的东西,解海龙也多次摁下过快门,但却从来没有捕捉到一个让他十分满意的瞬间。
解海龙在学校里继续走动着,顺着郎朗地读书声走向另一边教室。
读书声变得稀疏了,解海龙的脚步声也更轻了,他的目光透过窗户看向里面的孩子,十几个学生正埋头写字的场景让他久久注目。
而就在这时,解海龙注意到了一个女孩抬起了自己的头,看向了窗外的自己,四目相对的那一刹那,女孩清澈的目光一下子就吸引到了解海龙,他惊诧于那一瞬间的对视,似乎自己的心灵也被这目光洞穿了。
那一刻的解海龙终于激动了起来,他赶紧拿起相机,等待着女孩下一次的抬头。
不久之后,他期盼的景象再一次出现,纵然是再寻常不过的场景,却让他像收获宝藏般欣喜。于是,那张著名的“大眼睛”诞生了。
回到北京后,解海龙将照片发表在了希望工程的宣传报刊上,题名为《我要读书》。
解海龙自己也没有想到,就是这样一张照片,在接下来引起了巨大的社会反响。
那忧郁而期盼的目光触动到了整个社会的公众的心灵,使得希望工程一下子就被推上了高潮,大眼睛红遍大江南北,成为希望工程的最好名片。
而对于自家孩子突然出名了,得知消息的苏有良夫妇几乎不敢置信,以至于他们在看到报纸上的照片时,还以为是搞错了,直到他们翻出了孩子当时穿的衣服,这才相信了这突如其来的一切。
一时间,很多被这张照片触动的人都主动联系希望工程,要给这个女孩捐款。
第一个提出捐款的爱心人士名叫李万,是长沙某军校的一个学生。
李万自己也并非出身富裕之家,生活也很拮据,每月依靠不多的津贴生活。
但在看到那张照片后,深受触动地他却毅然决定要给苏明娟捐款,他把自己省吃俭用攒下来的一百块钱连同一封信一起寄给了苏明娟。
在信中,李万恳切地鼓励苏明娟要努力坚持下去,未来总会是光明的。
正是这一百元的到来,及时地帮助了苏明娟,让她继续留在了学堂里。而在随后,李万每学期都会给苏明娟寄来一百元,直到她小学毕业。
不止是李万,在大连还有一对已经退休的老夫妇,也从自己的退休金中拿出一笔钱寄给了苏明娟,他们告诉苏明娟:不要为金钱担心,要好好读书。
还有九个大学生一起凑了一百元寄给了苏明娟,诸如此类的捐助在之后的日子里越来越多。
正如北师大版小学四年级下册的语文书中《渴望读书的“大眼睛”》一文所说:“这双忧郁而渴望的大眼睛激起了海内外千百万人的爱心,无数援助之手伸向了渴望求学的孩子们。”
这下子,倒是苏明娟的父母犯难了,他们虽然贫困,但却不是贪得无厌的人,面对不断寄来的钱,苏明娟的父母选择了拒绝。
大连那对老夫妇的捐款就被退了回去,苏有良在对他们表示感谢之余,说:还有比我们更困难的人,我们还能干活,能养活自己。
最后,老人只能选择了把钱捐给了希望工程,去帮助其他的孩子,但他们此后还是每年都寄一些糖果和生活用品给苏明娟。
在这里,我们既感动于老人的善良,也敬佩于苏家人的朴实。
而他们的朴实还不止于此,苏有良一家并不打算白拿别人的捐款,他们给每一个有联系方式的捐款人都寄去了自家的腊肉和缝制的鞋子,以表示自己的感激之情。
人与人之间最朴素而诚挚的情感,在此刻让我们不得不动容。
1996年的时候,已经是国内“名人”的苏明娟被邀请到了北京参加会议,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来到北京。
当时负责接站的正是堪称苏明娟“恩人”的解海龙,但两人已经五年没有见过面了,为了不错过对方,解海龙特意准备了一张大大地“大眼睛”照片举在手上。
而因为这张照片太知名了,人们纷纷注目,导致大家发现“本尊”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迅速把苏明娟团团围住,几乎把接站变成了大型见面会。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苏明娟每走到一个地方,都会被人们围观,起初手足无措的苏明娟想到了父母对自己要知恩图报的教诲,这才慢慢坦然了下来。
随后的大会上,苏明娟站在台上动情地说:“没有希望工程,就没有今天的我。”
后来,解海龙还和苏明娟一起参加了中央电视台的采访节目,讲述了他们的故事。
正是因为这个节目,保洁公司给她的家乡捐赠了二十万元,用以翻新校舍,于是就有了张家湾希望小学。
此次北京之旅结束后,苏明娟的名气又大了一些,以至于多家媒体不断对她进行跟踪报道,最多的时候她一天就接受了五家媒体的采访,而她那几年更是每年都要花费几个月的时间去参加公益活动。
对此,苏明娟自己也说:“我知道大家是来帮助我的,所以我从来不拒绝,但如果经常这样,我就没办法正常上学了。”
果然,因为过于频繁地参加活动,苏明娟的学习受到很大的影响,她的中考成绩不尽如人意,与高中几乎是无缘了。
但是考虑到苏明娟的名气和影响力,金寨县第一中学对她进行了破格录取,这对她而言是意外之喜。
但让苏明娟没有想到的是,尽管圆了高中梦,却也让自己受到了很多流言蜚语的指摘。
有的人说她这个高中是混来的,又有人说她这个成绩简直愧对资助者的资助。
这一切都让苏明娟蒙受了巨大的心理压力,极大地伤害了她的自尊心,以至于她想要退学。
对此,作为父亲的苏有良很生气,他告诉女儿:“你现在弃学才是愧对那些帮助过你的人。”
而解海龙在得知这一情况后,不仅写了一封劝慰信,还在报纸上刊登了一篇名为《请放过“大眼睛”,别让她的眼神再无助》的文章,以呼吁人们不要过多的介入她的生活,让她安心读书。
这时候的苏明娟在大家伙的鼓励下,才慢慢调整好心态,重新回到了课堂。
而在那以后,苏明娟不再接受采访,一心只搞自己的学习,她要用自己的行动来堵住悠悠众口。
终于,在2002年的时候,苏明娟参加了高考。
最后,苏明娟是被安徽大学职业技术学院的金融管理专业录取,虽然这个学校是一个专科学校,但作为村子里第一个大学生,苏明娟的成绩还是让家人感到十分欣慰。
在当时那个环境里,这确实也是一个令人满意的结果了。
至于苏明娟上大学的花费,学费是由安徽省希望工程全款缴纳的,另外学校每年还给她九百元的补助。
但此时的苏明娟已经无法心安理得地享受社会的资助了,尤其是在看到还有更多的人比她更需要帮助的时候,让她的内心更加惭愧。
于是,苏明娟在学习之余,开始尝试通过勤工俭学来赚钱,并在不久之后主动申请退出了希望工程的援助,也不再接受学校的补贴。
失去了补助后的苏明娟,用自己的双手为自己赚取了足够的生活费,她还攒下了不少钱,并以此回馈社会。
每次一到暑假,苏明娟就会和同学一起去山区支教,看到山区孩子的贫困生活,苏明娟回想起自己的童年,可谓感同身受。
比如,在一次支教中,苏明娟看到一个孩子家中连做饭的锅都没有,不仅自己掏钱给他们家买了一口锅,还买了不少东西,走的时候还留了一千块钱。
后来苏明娟毕业了,她进入了一家银行工作,而她人生的第一笔工资,全被她捐给了希望工程。
此后,苏明娟每年都会为希望工程捐款一千元。但苏明娟也知道,这些钱杯水车薪,她还想尽更大的努力。
思前想后,苏明娟想到了解海龙,在与解海龙商量之后,他们一起将“大眼睛”照片的版权拍卖掉了,用得来的三十万八千元在西藏曲水县修建了一座名为“大眼睛”的希望小学。
不仅如此,苏明娟还申请成立了助学基金,并用募集来的百万元助学基金又盖了两所小学和资助了数十名贫困学生,其成就不可谓不大。
在个人的事业上,苏明娟如今已经是工商银行安徽省分行的团委副书记,事业顺风顺水。
2017年的时候,苏明娟还当选了共青团安徽省委副书记,苏明娟的这一职务是兼职,并不属于行政级别,也没有任何回报,只是用来服务公益事业。
至于苏明娟自己的私人生活,她与高中时代的老乡兼同学喜结良缘,育有两个孩子,有着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苏明娟的父母也有了安稳的生活,女儿女婿为他们翻修了屋舍和添置了家具,让他们也能够有着静谧的晚年生活。
半生辛劳,最后儿女生活美满,自己也能有着安稳的生活,这也是生活对这对朴实勤劳的夫妻最好的回馈。
至于这篇故事的另一个关键人物,也就是摄影师谢海龙,他自然也因为那张家喻户晓的照片而名声大噪,也拿了不少的荣誉,成为圈内的知名人物。
作为摄影师的解海龙,为了凑齐人生中的第一台相机,还去献血站卖了血。
那还是1979年,解海龙用卖手表的钱和补发的工资买了一台海鸥203相机,结果发现照出来照片总是发虚。
有人告诉他是放大机不好,但此时的解海龙已经囊中空空如也。
为了买到放大机,解海龙就逮着一个机会替别人献血,领了七十二块五毛钱的补助,才买到了他心心念念的放大机。
此后的解海龙就是靠着那台相机,拍出了很多有名的作品。
事实上,希望工程并不止“大眼睛”一个标志性照片,还有另外两个知名度较低的,也就是“大鼻涕”和“小光头”,它们也都是解海龙的作品,但只有大眼睛最成功。
一段时间里,不管他走到哪,别人都会指着他说:“这不是那个拍《大眼睛》的人摄影师嘛!”
因为太过知名,别人一见他就请他吃饭,而有一次他们遇到一个领导,对方竟然对此毫无所知,让本以为还能蹭饭的一众人大失所望。
对此,解海龙倒是还很高兴,他自己后来其实不愿意被人再提起大眼睛这件事,因为有人对他说过:“你不能一辈子就吃这一张照片吧,一辈子吃‘孩子’啊?”
这样的论调让解海龙很不舒服,也就不愿意再提起这件事了。
现如今,解海龙已经从中国摄影家协会退休,但他仍然坚持关注失学儿童后续的生活状态和进行影像捕捉,他把这当做了终生的事业。
现如今,苏明娟和解海龙还在为公益事业而付出,这件事情已经成为他们一生的烙印。
尤其是对于苏明娟来说,因希望工程而获得新生的她,是最理解希望工程对贫苦儿童的意义的。
自己过去淋过雨,如今更想为他人撑一把伞,我们也希望越来越多的这样的伞的存在,能够“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时至今日,希望工程计划已经进行了三十多年的时间,其用收到的超过一百五十二亿善款帮助了近六百万贫困儿童,修建了两万多所学校,切切实实地为推进中国的教育事业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
而“大眼睛”则可以称之为这一事业发展过程中的一个标杆,正是这张照片让更多人的了解和参与到这一工程中来。
苏明娟作为希望工程的直接受益人,应该感谢两个人。
一个就是解海龙,没有解海龙就没有那张经典名照,也就没有了苏明娟的知名度。
第二个准确来说是一群人,也就是帮助了苏明娟的那些好心人,他们包括李万、大连的老夫妇、九个大学生等等。
除此之外,我们也要看到,苏明娟的父母在她的成长过程中所发挥的作用,朴实善良的苏有良夫妇所给予苏明娟的支持和教育,是她受用一生的财富。
有时候,贫穷不仅仅是一种生活状态,更是一种精神状态。而在这个故事中,我们却看到了一个有着富裕的精神世界的家庭,他们的幸运与幸福让人觉得恰如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