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9年7月的一个深夜,从郑州开来南京的列车缓缓进站,一对身穿褪色军装的夫妇走上了月台。男人一手拎着旧皮箱,另一只手拎着三只老母鸡;女人双手抱着孩子,胳膊上还挎着一只竹篮子,里面装满了红薯、玉米等农作物。
这对夫妇刚踏上站台,立刻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三位军职干部早已经站在月台上迎候,他们分别是尤太忠、吴仕宏和肖永银,都是南京军区赫赫有名的将军。
更让这对夫妇感到惊讶的是,第二天许世友在中山陵设宴,为他们接风洗尘。
为何这对看似普通的夫妇会受到如此礼遇?因为他们正是战争年代威名赫赫的战将王近山,和他的妻子黄慎荣。
五年前,王近山不顾领导和战友的劝阻,执意与自己的结发妻子离婚,后来与比他小十多岁的保姆黄慎荣结为伉俪。为此,王近山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不但大军区副司令员的职务被撤销,行政降为副军职,而且被调往河南一个农场务农。
在农场,王近山仍和当年在战场上一样,将全部精力都扑在了工作上。但农场的生活并不平静,一场政治风暴很快就波及到了那儿,王近山的工作和生活受到了很大的冲击。
国家多事之秋,王近山的心早已经飞回了部队,他渴望重回部队为国效力。
1968年,王近山想到了自己的老战友肖永银和许世友,决定通过他们反映真实情况,帮助自己摆脱眼前的困境。
次年春天,许世友趁着进京开会的机会,将王近山给自己的亲笔信,面呈给了毛主席,恳请毛主席恢复王近山的工作。毛主席看过信后,也认为当年对王近山的处理太重,便笑着问许世友:
“谁敢接受这个‘王疯子’呢?”
“我敢,我接受!”许世友自告奋勇地说道。
最终,毛主席同意了许世友的请求,将王近山分配到南京军区。
许世友安排王近山先到苏北建设兵团工作了一段时间,等恢复党籍之后,又将他调回了南京军区,任命他为南京军区常务副参谋长。
自己的人生经历了一番曲折,王近山又回到了魂牵梦萦的军营,一头扎进工作,开始如饥似渴地学习。
不到半年的时间里,王近山不顾身体上的病痛,踏遍了军区千里防线。为了研究、熟悉地形,王近山总会随身携带一张地图,只要有时间就拿出来,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
1974年,王近山逐渐感到自己的身体有些不适,军区医院特意为他安排了保健护士,每天在王近山起床前赶到他家,为他打针并做一些简单的检查。但是只要一到时间,无论检查是否结束,王近山立刻都会上车去上班。
经过化验,王近山的病情非常严重,医生们不得不强行将他送到医院检查,最终确定王近山患上了胃癌,而且已经到了晚期。
手术之后,王近山整整昏迷了20多天,不幸的是,他的肠子破损造成肠漏,大便不断地漏出。
为了配合治疗,军区下令任何人不得向王近山透露病情,然而王近山的头脑依旧清晰。一位老战友前来看望他时,嘱咐他想吃什么尽管和自己说。王近山一听就觉得自己的病非常严重,老战友走后,他把妻子拉到身边,坚持要她说出实情,不要对自己隐瞒。
刹那间,黄慎荣泪如雨下,她还能说什么,王近山是明白人啊!
1978年王近山病重,中央领导极其关心,叶剑英指示如果南京不行,就送到北京治疗,邓小平也多次打电话询问王近山的病情,宋时轮奉邓小平的命令,亲自到南京传达了邓小平对王近山的评价:
“二野在解放战争中谁的功劳大?是王近山同志,在许多艰苦战斗中,最后是王近山同志去完成的。”
王近山是原二野第六纵队司令员,是邓小平直接指挥过多年的一员猛将。无论抗日战争、解放战争还是抗美援朝,王近山都表现出英勇善战的才华。对此,邓小平十分了解,他清楚地记得1946年定陶战役前夕,王近山的“疯劲”又上来了。
那个时候二野刚刚打完陇海战役,尚未休整,全军加起来不过5万多人,许多建制都不全。为了粉碎国民党38万人的进攻,刘邓首长决定首先歼灭冒进的敌整编第三师,一举扭转我军的被动局面。
区区5万兵力,想要打败兵力相当,但装备远远强于自己的整三师谈何容易。在作战会议上,大家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说话,大家都觉得此战太过于凶险,万一失手,不但5万人全军覆灭,整个中原战局都将满盘皆输。
邓小平见大家都不说话,故意刺激大家的情绪,说这一仗如果不打,大家都打起背包回太行山。这边邓小平话音刚落,那边王近山猛然起身,当场要下了打整三师中最艰巨的任务。
王近山的挺身而出,打动了在场所有人,邓小平和刘伯承同时起身,表示对王近山的全力支持。
王近山领命之后率部直扑敌人指挥部,但由于敌人依仗有利地形和强大的武器,王近山前两天的进展并不大。到了第三天,刘邓首长担心再拖下去情况会变得更加复杂,指示王近山如果歼灭敌军把握不大,就准备撤出来。
在电话里,王近山向刘邓首长保证,自己绝不会撤下来,就是把人都打光了也要啃下这块硬骨头。
当天晚上,随着王近山一声令下,肖永银亲自率领部队向敌师部发起进攻。经过一番恶战,王近山6个团的兵力攻破了敌人的防线,将敌人团团围住。到了第二天中午,敌军终于支撑不住,败下阵来。
多年以后,邓小平还对王近山勇立军令状的事情记忆犹新:“那不叫疯,那叫革命的英雄主义。”
5月10日。王近山因病医治无效,在南京去世。噩耗传来以后,邓小平指示一定要办好王近山的后事,还要亲自审阅悼词。很快,悼词摆上了邓小平的办公桌,在王近山的历任职务上,最后的职务是军区副参谋长。
这虽然是事实,但对于一位功勋卓越的老将军来说,又显然不妥。
邓小平看到这里,沉思了片刻,提笔将“副参谋长”四个字圈去,写上了“顾问”两个大字。
时任中央军委主席的华国锋当时正在访问朝鲜,回国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批准了邓小平的这一改动,将王近山任命为南京军区顾问。鉴于他已经逝世,任命不再公布,但后事完全完全按照军区顾问来办理。
5月17日的追悼会上,叶剑英、邓小平、刘伯承等中央领导都送来了花圈,其他生前好友送来的花圈更是摆满了悼念大厅。原定500人规模的追悼会,实际参加1000多人。
历史给予了王近山公正,将军泉下有知,当有所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