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2月下旬到4月，在美国西部生长着三齿蒿（sagebrush，也叫山艾）的广袤草原上，都上演着一幕幕相当震撼的场景。在各自圈定了范围后，伴随着低沉的“咕咕”声，雄性艾草松鸡（Centrocercus urophasianus）的求偶舞蹈即将开场！这关系着能否顺利赢得雌性的芳心，场地上聚集的几十只成年雄性松鸡都磨“胸”擦掌，志在必得。

为什么是胸？一会儿就会知道答案 | Wikimedia Commons

现在向我们走来的这位选手，堪称身姿不凡，高视阔步。作为北美洲最大的松鸡，雄性艾草松鸡的身高在62~76厘米之间，体重约1.8~3千克，比雌性几乎大一倍，算得上“健硕猛男”，身体曲线呈标准的椭球形。

松鸡科（Tetraonidae）属于鸡形目，它们名字的由来，和所生活的欧亚大陆和北美洲亚寒带针叶林有关，为适应北方寒冷的气候，松鸡的鼻孔、脚趾都覆有羽毛，艾草松鸡也不例外。它们身上的羽毛不算非常华丽，雄性除了从脖颈延伸到胸部的白色羽毛和眼部的黄色羽毛外，大部分都是和周围环境颜色相近的棕褐色，长而尖的尾羽却相当吸引眼球，成簇展开的造型有点像《冰与火之歌》里的“铁王座”。雌性的炫目程度就远远不如雄性了。

有“鼻毛”的艾草松鸡 | Wikimedia Commons

在求偶时，艾草松鸡虽然也会抬起并展开尾羽来炫耀，但必跳的“抛胸舞”才是吸引妹子的独门杀器。只见雄性艾草松鸡在挺胸的同时用力吸入空气，让胸前的两个黄色气囊膨胀得像荷包蛋一样。艾草松鸡的头部本来就比较小，当膨起气囊的时候，不知情的围观群众很难一眼发现它的头在哪儿，容易把气囊看成臀部甚至睾丸，尾羽看成翅膀，觉得这种鸟的姿势过于奇葩。

妹子，看我的胸！| Wikimedia Commons

随着挥动翅膀的辅助动作，雄性跳起了“抛胸舞”，最主要的动作是不断地向前抛起、抖动两个大气囊，营造出“波涛汹涌”的激烈效果，再伴以喉咙中发出的咕咕声、气囊缩小时发出的类似爆破的哨声作为配乐，头部在气囊缩回时向肩膀后甩，再重新吸起气囊，重复一遍原来的动作。为了彰显自己的耐力不凡，这一套求偶舞蹈要跳上几个小时。此情此景，不禁令人感叹：拼就一个字。

大丈夫，萌大奶 | globalzoo / youtube

被吸引来的雌性艾草松鸡成群地在附近欣赏“男”色，就像“抛绣球选婿”一样，从斗舞的雄性中根据优美的胸部抖动姿势来选择心仪的对象，也发出叫声引起雄性的注意。这一场景不禁让人联想起经典电影里的一幕：

电影《东成西就》

“舞场”也有等级划分，经过先行争斗，体格最强壮、舞姿最能吸引异性的艾草松鸡位于舞场的中心位置，最先得到雌性的选择，交配机会也最多，甚至有统计表明，处于核心位置的雄性艾草松鸡会赢得至少8只雌性青睐，让它们生下自己的后代，外围的艾草松鸡很可能白跳一春天也脱不了单。交配7-10天之内，雌性通常在舞场附近选择三齿蒿作为庇护，就近筑巢、产卵，花25天左右孵出雏鸟，两到三周后，幼鸟就可以飞了。在10周之后完成第一次换羽，到了秋天基本就独立了。

雌性艾草松鸡 | Wikimedia Commons

艾草松鸡这种“组团”求偶方式在生物学里叫“lek mating”，可以译为“炫耀式求偶”或者“游戏式求偶”，用于形容雄性聚在一起开展竞争，任雌性选择的求偶形式，一定程度上可以降低雌性的选择成本，“选拔”出最优秀的雄性向后代传递基因，通常10~20％的雄性将赢得70~80％的交配权。这种求偶形式不仅在艾草松鸡里常见，在同为鸟类的白头翁、织布鸟、天堂鸟，乃至其他动物中的海鬣蜥、大西洋鳕鱼中也有类似的方式。

当然，这种集中式求偶对它们的天敌来说，几乎是提供了“自助餐”的机会，在艾草松鸡忙着抖动胸部时，狼、山猫、美洲獾、猛禽等捕食者闻声而来，寻找机会捕猎抖胸太累、求偶太专注而来不及逃跑的雄松鸡，可谓鸡生多艰，某种程度上倒也实现了“做鬼也风流”。

艾草松鸡的得名，来自于它们赖以生存的三齿蒿（Artemisia tridentata）的俗名sagebrush，广义上sagebrush也用于称呼蒿属的其他一些成员。它是一种高约0.5~3米的菊科常绿灌木，和我们熟悉的菊科蒿属植物、每年端午节都要挂在门上的艾草算是同属近亲，这或许是艾草松鸡中文名的来源。

三齿蒿主要分布于北美洲的干旱、半干旱沙漠、草原和山区，形成一片片庞大的“草海”，是支持350多种动植物生存的生态系统之基。它们的根系达1-4米深，并且能横向伸展开吸收水分，长势良好、高大的三齿蒿也是土壤水分充足的“指示器”，如果没有外力破坏，它的寿命可以达到100年之久。北美洲印第安人把它的叶子作为一种止痛消炎的草药，也收集种子食用。

三齿蒿 | Wikimedia Commons

三齿蒿的生命力相当顽强，海明威在《丧钟为谁而鸣》里写道：“三齿蒿从道基两侧掠过，它们生长在电线杆之间，横穿过河边尘土飞扬、曲曲折折的道路……”对生活在北美洲的人来说，三齿蒿过于常见，很难意识到它还有保护的必要。直到现在，它的覆盖面积仍然达1.73亿英亩（0.7亿公顷），横跨美国西部11个州，但在几百年的时间里已经缩减了一半以上，这既有人类农场不断扩张的原因，也有入侵植物的影响，还有气候变化导致干旱、带来的野火破坏作用，依赖它生存的动物不可避免地面临着威胁。

以艾草松鸡为例，它们既把三齿蒿作为自己鸟巢的庇护所，也把它作为主要的食物，特别在冬季，三齿蒿叶子几乎是艾草松鸡唯一的食物来源。我们很熟悉的家鸡有发达的砂囊，可以把比较硬的食物摩擦软化，有时候为了助消化它们还会吃一点沙子来帮助研磨食物。但艾草松鸡偏偏没有，这让它们的食谱很有限，太硬的种子都不能吃，基本只能吃植物叶子、嫩芽、花朵一类的软食。雏鸟在破壳后的第一周主要吃蚂蚁、甲虫等昆虫，随着年龄的增长，逐步转为吃三齿蒿、蒲公英、三叶草等植物为主。可以说，它们的一生都离不开三齿蒿。

飞翔的艾草松鸡，艾草松鸡平时比较喜欢用强壮的爪子步行觅食，但因为腿短，速度并不快。遇到危险时还是飞起来躲避为上 | Wikimedia Commons

受到栖息地环境变差和人类捕猎的影响，这种在第四纪冰期就已经生活在北美洲的鸟类数量不断锐减，在100年的时间内，艾草松鸡的数量从1600万下降到如今的20~50万。2000年5月，《加拿大濒危物种法》将艾草松鸡列为加拿大“已灭绝”生物。但在美国，虽然科学界和环保组织不断呼吁，艾草松鸡并没有被列入濒危物种，很大原因是它们生活在石油和天然气资源丰富的西部，对利润的追求超过了保护的需要。特朗普政府就曾在2018年12月颁布一项政策，将原有的900万英亩艾草松鸡保护地开放用于钻探采矿。

保护艾草松鸡不仅仅是保护它们自身，也是保护整个依赖三齿蒿的生态系统，艾草松鸡的种群数量变化，就是生态系统的晴雨表。为了能让艾草松鸡更自由地生存和起舞，人们也一直在作出努力。

看我的大胸！| globalzoo / youtube

由于艾草松鸡的栖息地中有一半属于私人牧场的土地，美国农业部从2010年起发起了“保护艾草松鸡倡议”，与11个州的1500多名牧场主合作开展保护。有一项保护措施是去除一部分杜松，这种刺柏属植物在低矮的三齿蒿中鹤立鸡群，猛禽喜欢栖息在上面寻找猎物，对艾草松鸡会构成较大的威胁。俄勒冈州则推出了“监狱培育计划”，和监狱合作，组织犯人培育三齿蒿幼苗，再移植到受到野火破坏的野外区域，相当于是把劳动改造和环境保护有机结合，2019年一年内就有五个州的519名囚犯种了42.1万棵幼苗，对犯人来说，也是一次很有深意的思想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