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古典名著的代表作之一,小说《三国演义》可谓家喻户晓。
这部著作之所以能走进千家万户,不单单是因为它刻画出了众多“脸谱化”的人物形象与堪称“古代军事百科全书”的战争奇景,也得益于其引人入胜、令人拍案叫绝的精彩情节。
而想要做到这一步,除了有精妙绝伦的设计之外,还离不开一个重要因素,那就是各路“神仙鬼怪”以及脑洞大开的“奇门道术”。
如董卓作恶多端,遭至天谴;关羽英灵不灭,斩杀仇人;梨树成精,入梦向曹操索命;至于一代“神人”诸葛亮,更是占卜面相、奇门遁甲无一不通。
正是这些奇幻之事,不仅让《三国演义》充满了趣味性与可读性,更是满足了广大读者的“猎奇”心理。可以说,小说中的奇幻色彩正是它能在民间“爆红”的主要因素之一。
有趣的是,率先为三国这个“大IP”注入奇幻色彩的,并非是罗贯中,而是一位正儿八经的史学家——裴松之。
上图_ 裴松之注 三国志六十五卷
一、奇幻色彩之溯源
清代《四库全书总目提要》曾指出裴注《三国志》的一个显著特点:即“嗜奇爱博”。
所谓“爱博”,即指裴松之所引书籍种类庞杂、数目繁多。沈家本先生在《三国志注所引书目》有过总结:“计经部廿(二十)二家,史部一百四十二家,子部廿三家,集部廿三家,凡二百十家。”可见裴注所引古籍,高达210种。
再说裴注之“嗜奇”,它又奇在哪些地方呢?
上图_ 清代版本搜神记内页,《搜神记》是一部记录古代民间传说中神奇怪异故事的小说集,作者是东晋的史学家干宝
首先,裴松之对于《搜神记》、《博物志》、《神仙传》、《抱朴子》、《异林》等志怪、求仙类书籍有明显偏好,并从中引入不少带有奇幻色彩的鬼神故事。
据《三国志·蒋济传》记载:“齐王即位,(济)徙为领军将军。”
在陈寿《三国志》中,蒋济迁为领军将军不过寥寥几字;然而,裴松之却从《列异传》中注引了四五百字的小故事:蒋济亡子反复给母亲托梦,并告诉蒋济如何在人间以权谋私,然后助其子在阴间谋取官职。
上图_ 《三国志》,二十四史之一,是由西晋史学家陈寿所著
诸如此类的鬼神故事,还有不少。如糜竺遇到天使,从而免遭火灾;方士李意作画,预言刘备猇亭之败;士燮病重,董奉用药救之等等。
其次,裴松之“嗜奇”还体现在他对“奇人奇事”有提前预示的偏好。民间有高人,可通过占卜、相术、谣言、入梦等手段来做出预测;或者,在重要事件或人物出现之前,往往会天生异相。
如关羽征讨襄樊,梦遇“猪啮其脚”,不祥之感顿时涌上心头;又如刘备家门口有一怪树,“遥望见童童如小车盖”,因而有人云“此家必出贵人”,果然一语成谶。
上图_ 关羽(160-220年),本字长生,后改字云长
有意思的是,除“神仙鬼怪”之外,裴松之偏好的“预示类”奇闻轶事,同样在《三国演义》中得到了发扬,且青出于蓝。
如诸葛亮见魏延时,便称其“脑后有反骨”,欲令左右斩之;又如蜀军阵前每次刮过“妖风”,或折断旗帜,诸葛亮便痛心疾首地说道:“折我一大将也!”
由此可见,小说《三国演义》中的种种奇幻色彩,与裴松之的“嗜奇”是一脉相承的。裴松之为《三国志》作注时的“嗜奇”表现,对《三国演义》的成书产生了深远影响。
那么,裴松之“嗜奇”的爱好,又受到了哪些因素的影响呢?
上图_ 宋文帝刘义隆(407年-453年3月16日),小字车儿
二、裴注《三国志》对文学性的倾向
据《宋书·雷次宗传》记载:“上(指宋文帝)留心艺术,使丹阳尹何尚之立玄学,太子率更令何承天立史学,司徒参军谢元立文学。”
刘宋文帝在位时,曾把“史学”和“文学”单独拆分成两个科目,此举标志着“文学”正式从“史学”中独立出来,成了一门单独的学科。
这不仅是一项创举,也从侧面反映了当时社会对于“文学自觉”的主体倾向:儒家经学不再一家独大,社会思想倾向亦呈现多元化发展。
如此一来,文学便逐渐发展成一门单独的主流学科,并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更为巧合的是,裴松之正是受到了宋文帝的诏令,才为《三国志》作注的。
上图_ 《史记》,是西汉史学家司马迁撰写的纪传体史书,是中国历史上第一部纪传体通史
显而易见,无论是从社会思潮来看,还是统治阶级的倾向而言,裴松之在为《三国志》作注时,必然要考虑到它的“文学因素”。
将历史与文学结合在一起,自然要看司马迁的《史记》。鲁迅曾在《汉文学史纲要》中盛赞道:“惟不拘于史法,不囿于字句,发于情,肆于心而为文。”
这种写作态度,恰恰符合了魏晋南北朝士族“崇尚个性发扬”与“追求精神放达”的主张。当然,它也对裴松之的创作产生了不小影响。
在此情形之下,裴松之倘若以“文学角度”审视陈寿的《三国志》,自然会觉得这部史书虽然“意务简洁”、“文笔简练”,但也难免会有“裁制有余,文采不足”的地方。
于是,裴松之在增补史料之时,自然会偏向于一些有文学色彩的段落。所谓“众色成文”、“兼采为味”,这些奇闻轶事虽然带有奇幻色彩,但它们也恰恰弥补了《三国志》中的文学性。
上图_ 明刻本 李卓吾先生批评三国志插图
三、谶纬、感应、五行学说的影响
值得注意的是,裴松之还增补了不少颇为离奇、荒诞的轶闻诡事。
其中,有活了三百五十岁,却依然身姿矫健的鲜卑奴(《三国志·明帝纪》注引《世语》);又有像《格列佛游记》中的国度——神奇的“马胫国”(《三国志·东夷传》注引《魏略》);此外,还有“男人变女人”这样的的荒诞之事(《三国志·周群传》注引《续汉书》)。
从这些“反科学”的例子来看,裴松之本人对于一些奇幻之事,不仅始终抱有好奇、探究的心理,也存有几分相信之意。这是他主观意志的表现,同样也受到了时代背景的制约。
上图_ 阴阳五行图
当时,谶纬、感应、五行学说大行于世,并对世人产生了不小影响。
王充在《论衡•福虚篇》指出:“世论行善者福至,为恶者祸来。福祸之应,皆天也,人为之,天应之。阳恩,人君赏其行;阴惠,天地报其德。”
裴松之在《三国志·糜竺传》中所言“天使报恩让糜竺免除火灾”一事,便符合了这种“善恶有报”的因果(或感应)之说。
再加上“科学萌芽”未曾落地开花,裴松之作为一个古人,受时代迷信色彩所影响,也难免会对一些奇幻之事产生好奇、探究乃至相信的心理。
这般看来,他在为《三国志》作注时有“嗜奇”倾向,倒也不难理解了。
作者:瀛洲海客 校正/编辑:莉莉丝
参考资料:《论衡》《宋书》《三国志注》《三国演义》《三国志注所引书目》《汉文学史纲要》《四库全书总目提要》
文字由历史大学堂团队创作,配图源于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